猶記得初中歲月，我同一個男同學特別好傾。我哋成日約埋一齊放學，返到屋企仲會打電話繼續吹水，放假得閒甚至上埋對方屋企玩。嗰個年代，身邊冇人知道乜嘢係性取向，就算老師同學見到我哋拖住手行街，都唔會有特別反應，只會覺得我哋好Friend，係好兄弟。其實連我自己都係咁以為。

　　第一次聽到Gay呢個字——唔係講笑——係中三。坐喺全班第一隔離，睇佢溫書準備英語問答比賽嗰陣見到嘅︰Homosexual，同性戀，俗稱係Gay；Heterosexual，異性戀，俗稱係Straight。當時我都只係心入面「哦」咗一聲，「原來我可能係Gay」，但完全唔知道有咩意義。就好似讀幼稚園嗰陣，老師用手揸筆寫字，我學老師揸筆寫字，完全冇為意老師用嘅係右手，我用嘅係左手。喺我眼中，寫字就係「用手寫字」。我寫得樣衰，但我的而且確寫得出字。

　　就算後來老師要見家長，話我係左拗，佢唔識教，迫我改用右手，我都唔知點解。

　　但無論我幾咁遲鈍，我卒之都察覺到呢個世界係直人霸權嘅。雖然好少惡意到食飽飯冇事做就拎性小眾出嚟抨擊，但成個香港社會，基本上都冇將性小眾放入眼內。大至婚姻嫁娶、遺囑辦喪，小至街邊嘅安全套廣告，都係圍繞主流性取向群眾服務。難得可以見到對同志嘅描述，多係電影電視劇入面不得好死嘅悲情角色，或者犯罪報導上對疑犯嘅刻意描繪。

　　人大咗，我不但「學識咗」唔會喺大街大巷同男仔拖手。仲練就一身講大話唔眨眼嘅功夫。面對姨媽姑姐過時過節嘅應酬話語，講句「我都想搵女朋友呀不過而家專心應付會考先啦」可以泰然自若；群埋班豬朋狗友傾開咸片，搭嗲「蒼井空係幾好嘅不過淺倉舞啱我口味多啲囉」亦係面不改容。

　　一個大話講一百次，就會開始有人信，甚至連自己都開始呃埋。有時我會唔記得自己係Gay，只係由細到大都寄情學習，又咁啱一直都遇唔到中意嘅女仔。男歡女愛嘅事，話唔定去到成年，或者讀完大學出嚟做嘢嗰陣，自自然然就會發生呢。

　　但呢件事一直都冇發生，我都好慶幸冇去欺騙自己同他人嘅感情幸福。後來亦都冇得發生，因為我終於被屋企人發現咗。

　　嗰日朝早正準備返工，忽然被老豆質問我係唔係Gay。唔知點解，平時講大話當食生菜嘅自己，突然完全講唔出任何藉口。可能我內心都好清楚︰屋企人咁樣問得，其實已經循某啲途徑知道咗，都暪唔到落去。我一時相顧無言，真係唯有淚千行，不置可否咁應咗幾句，兩隻眼紅晒咁衝出門口返工。想當然之嗰日完全無心工作，但當日下晝我同經理有個簡短例會，主要都係恆常 progress review。

　　「唔好意思，我今日做唔到嘢。因為我老豆知道咗我係Gay。」

　　明明前一秒個腦仲諗住點樣敷衍經理，但下一秒把口已經忍唔住爆咗出嚟。或者我當時真係一副打死罷就嘅心態。

　　經理唯一嘅反應係冚埋部電腦，同我傾咗成個鐘頭。佢當時講嘅內容，坦白講我已經記唔起，但佢願意擺低手上所有工作，冇責怪我進度落後，認真聽我訴苦到個會超晒時，連帶令佢要安排過佢自己其他會議——當然，都冇對我嘅性取向講過一句壞話。呢片用心我到而家都好感激。

　　其實投身社會之後，越見多識廣，越認清自己根本唔需要執著於同性戀嘅身份。呢個世界有太多更客觀衡量道德品格嘅標準，有太多可以發揮自己所長嘅機會，有太多值得捍衛發聲嘅社會議題。如果單憑性取向而否定自己，真係浪費晒上天賜與每個人嘅才華；如果其他人單憑性取向而否定自己，我會笑鳩佢幼稚先。

　　我已經冇再介懷自己嘅性取向好耐。我唔會通街唱，見人第一句就講「你好啊我係李某某。By the way, I am very gay」，但我更唔會刻意隱暪，迫自己扮一個直男。而事實上大部分人都係自顧不暇，根本就唔會在意其他人係直定攣。我遇過心水清嘅朋友，向佢哋一連出幾個櫃，對方連啲鼓勵說話都費事嘥口水，應句 Noted with thanks 就算。但可能 Noted with thanks 先至係我最想聽到嘅答案。

　　時至今日，有時我會唔記得自己係Gay。唔記得自己係二等公民。唔記得自己平時要扮演「正常人」。唔記得自己面對歧視嗰陣要保持沈默。更加絕對唔記得自己要為所愛之人嘅性別同主流有啲唔同而要時刻感到蒙羞。我只係記得，我真誠地愛所愛之人。我對愛的體現或與他人不盡相同，但核心的愛，永遠是世界大同。

　　我更加唔會忘記，我今日之所以有呢份從容，背後承載住幾多代人嘅努力同鮮血。大至有班熱心人年年搞同志遊行搞Gay Games，又上立法會又搞司法覆核，捍衛同志權益；小至喺連署活動幫手簽個名，支持以同志為題材嘅影視作品，甚或係身邊朋友向你出櫃嗰陣，一份不帶惡意嘅不作為與默許，都可以為呢個世界無數曾經迷惘嘅人，在黑暗中帶來光明。

　　謹願有朝一日，歧視本身，終將被人遺忘。

　　——屌，寫咁煽情真係唔係我風格。So99y。我只係想講，都2021年啦，仲執著於人哋鐘意同性定異性真係好撚無謂。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