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換星移。我與飼主 Stone 建立主寵關係，轉眼就踏入第四周年。或許比不上古時那種動輒山盟海誓的終身承諾，但至少在現代換關係比換 iPhone 還要快的風氣下已是相當難得。

　　Stone 並不是我的第一任主人。在他之前的幾段主奴關係，都是不足一年便走到盡頭。對於這些前任主人，我並不感到嫌惡，只是我最後認為分道揚鑣是更好的選擇。

　　直到今日我也無法描述一段健康的主奴／主寵關係應當何如。我倒是能從反方向解釋：我發現 Stone 他沒有——注意是沒有——某種尋常主人持有的特質，才使我如此享受這段關係。

　　這個特質叫做 Condescendence。我無法找到適切的中文翻譯，單純意譯的話大概是「居高臨下的優越感」。聽起來相當抽象，但事實上不外乎就是︰

　　因為我是父母，所以你要孝順。

　　因為我是長輩，所以你要聽我的。

　　因為我是老師，所以我是對的。

　　因為我是上司，所以事情由我決定。

　　因為我是顧客，所以你們要滿足我的要求。

　　因為我的專頁有十萬追隨者，所以我的說話更有道理。

　　因為我是主人，所以我擁有絕對的支配權。

　　諸如此類。在不同場合，不同年代，這個 Condescendence 就有不同體現。如果把各個變種收集成一張賓果卡，說不定每個人都能從中圈出一條或更多的直線。

　　我們都強調 BDSM 要公平，要安全、理智、知情同意 (Safe-Sane-Consent)，要做到共知風險的兩願實踐 (Risk Aware Consensual Kink)。事實卻是 BDSM 非常容易製造出不公平。一方總是擁有主導權，總是可以將個人的意欲放在首位，將受方不自願的項目包裝成「奴性的訓練」「調教的驚喜」，卻不是每一個被動者都具備相應經驗和能力去平衡。

　　難得當上主人，得到了權力卻不盡用，就好比是中了彩券卻繼續屈就於五六十塊的便當，太「浪費」了。

　　我曾經問過 Stone 為什麼會當上飼主 (Handler)，還收養了十幾隻人型犬。本來期待著高尚的答案好比是「立志將國外健全的人型犬次文化帶進香港」，或者浪漫的說法如「認為被動方自願放下人類身份去扮演狗狗的情感最為真摯」。

　　實際上呢？

　　「心血來潮買了人型犬的全套皮革裝備，又訂製了一個特大狗籠。想不到網上有如此多人朝思暮想就是要試穿狗裝試睡狗籠，但我不希望別人將自己家當是動物園那般隨意參觀，就開始篩選認真想要成為人型犬的對象，過程中也學習如何照顧這些狗狗。學著學著就成為飼主啦。」

　　我還能說什麼呢。我的飼主真是太有趣了。

　　也或許是這個緣故，即便是沒有積極尋找，每年總會有好幾隻新晉狗狗，循著氣味咬住他的褲管。Stone 仍是一如既往，對叩門者細心詳談，甚至不吝邀請上門，讓其一嚐放下人類世俗煩憂的滋味。當中能夠享受整個過程，願意走到最後的，將能找到進入狗窩的門路。

　　那是一個很小巧的狗窩。沒有雕欄玉砌的裝潢，沒有玲瓏花巧的道具，也沒有日夜無間的群組訊息轟炸。但僅僅是簡短問候，瑣碎閒聊，樸素的人犬玩樂，偶一為之的小型聚會，卻足以成為我心靈的避風港。在我起伏跌宕，順境逆境，都永遠對我敞開大門的，第二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