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因為公事需要到美國加州出差。心想機會難逢,就去請教當地同好有沒有 Kink / Fetish 相關活動歡迎外國人參與。結果還真有不少,其中一個最大型的,名字是 Frolic,剛好就發生在我到埗翌日。

  Frolic 的本意為「歡樂」,是通用於人和動物的形容詞。似乎它最初是以獸迷(Furry)為主要客群,供他們穿著獸裝(Fursuit)在酒吧小酌,到舞池交流的主題活動。後來更多樣的元素融匯其中,逐漸形成今天這個豐富精彩的狂歡派對。

  加州灣區的同好們普遍熱情,對我首次踏足美國之旅提供許多幫助。我認識到當地其中一隻狗狗 Barp,住處離我所在酒店較近,網上傾談亦相當投契,於是我就冒昧請求坐他的順風車同行 Frolic。他大方同意了,同時也介紹另一個朋友 Vox予我認識。Vox 就在會場不遠處租下一個汽車旅館單間,方便我倆卸下人類偽裝,換上乳膠衣變身成狗狗,直接參與派對。

  不只是毛茸茸的獸裝,Frolic 基本上對任何奇裝異服(或普通衣服)都大開歡迎之門,以動物造型進場還能折抵部分門票費用。譬如我這次出差就因為行李限制沒有帶上獸裝,只換上全身乳膠衣和潛水衣料製的狗狗造型頭套,也能順利用優惠價格進場。

(本人,由 Barp 攝於 Frolic 附近的 Mr. S Leather 店內。)

  這是自疫情發生之後我第一次造訪酒吧。事隔多年,我對酒吧只剩下大致印象:略帶昏暗的燈光;從來沒有被認真使用的撞球桌;吧檯旁琳琅滿目的酒品與對答從善如流的調酒師;後門外的露天空間,人們三三五五,倚著高腳桌子,一手菸草燃起冉冉白煙,一手酒杯搖晃淡淡醉意。Frolic 舉辦所在酒吧 SF Eagle ,格局亦是萬變不離其宗,與香港酒吧最直觀的分別是此處滿是大麻菸味,讓我不太習慣。當然,場地本身只是個容器,正如人們欣賞紅酒,瓶子漂亮自然加分,但真正價值所在仍然是其內涵。

  我們從更衣間寄存好個人物品,撥開布簾甫一踏出,哇,三藩市的晚風真是刺骨地寒冷,尤其是只穿著一層膠衣,感覺會放大到似是一道冰水直灌咽喉。但這裏是什麼地方?Frolic!最好的禦寒之法,不是添衣服喝熱飲,而是認識更多志同道合之人,擁抱分享體溫。

  聞說今晚是 Frolic 十二週年慶,人潮更勝往日。粗略看去,有一半參與者對自己的戰衣下足工夫。戴上狗狗頭套,身披各種飾環和束帶,已經算是相對「簡約」的。想要「隆重」一些,可以像我這般用全套膠衣抑或皮衣上陣。至於最為「慓悍」的裝備,可能要數到全套獸裝,將自己化身成一隻巨大的毛絨絨獸人吧。

  有更多同好不走刻板路線,選擇混搭出個人風格,於是便出現了諸如膠衣身體配上獸裝頭手腳部件的設計。Vox 也是如此,絲質緊衣配上灰黑色狐狸獸裝的頭部和雙手。他甚至請朋友在頭部還加裝了發光裝置,能在昏黑環境中照出螢火蟲一般的帥氣目光。

(Vox,由 Tasty Eagle 攝於 Frolic。)

  當然也有很多真正衣著休閒的人,休閒地與身旁衣著不那麼休閒的朋友飲酒暢談,好像是個普通的周末酒吧夜晚那般。誠然,獨到的外貌裝束能夠打開某些方便之門,但人們真正想要觸碰到的,還是皮囊底下那份心態吧。

  Vox 早早就將自身浸沈於派對之中。Barp 則是細心牽著仍是相當緊張的我在酒吧閒逛,沿途介紹各個新朋友予我認識。回想起我倆戴著狗狗頭套到處轉悠的情境,就像是一隻大狗牽著另一隻幼犬去學習熟悉新世界,不禁讓我會心一笑。

(本人與 Barp,由 Barp 攝於 Frolic 附近的 Mr. S Leather 店內。)

  儘管衣著狂野,舉止放蕩,我卻感受到每個人滿溢的友善和禮貌。初次會面,總會從你能看見的明處接近問好。寒暄數句,假若覺得合意,也許會詢問能否進一步接觸。交流過程總是循序漸進並且完全尊重彼此意願。在雙方眼中,所有同意都是精確、獨立而短暫的。譬如同意擁抱,那就是指當下可以擁抱,不會擅自將這份同意延伸到摟腰或者拍照之上,也不會擅自將這份同意「轉贈」給同行友人——如果想做,那就重新詢問一次。

  更有甚者,得到了我從頭到尾的綠燈許可,也會不厭其煩地提醒:假使在中途任何時刻覺得不舒服,或者出於任何原因想要中止,喊停就好。如此大膽表現自我同時細心尊重個人意願的社交模式真是讓我打從心底感到暢快。

  粗略轉過一圈,認識了形形色色的新朋友,大多只停留在短暫對答的程度。酒吧是個容易接觸新面孔卻難以深入溝通的環境。人聲漫漫,冷風颼颼,很多時候我們做著輕咬耳朵悄言密語的動作,卻用著在菜市場開天殺價落地還錢的音量互相喊話。何況,夜晚才剛開始,大家似乎也想把精力保留給稍後更熱鬧奔放的時光呢。

  Barp 看我渾身顫抖,還是帶我到室內空間避寒。身體變暖和了,但耳朵也跟著變得敏感。順著吧枱方向往深處看去,一個方型舞池拔地而起,投射燈色彩閃爍,強勁音樂隨著 DJ 指揮躍然轟鳴。幾個狗狗朋友拉我一同踏進舞池。儘管知道無需認真較量技術,毫無舞蹈天賦的我還是倍感壓力,艱難扭動身體片刻後還是跳回觀眾席。反正在台下默默欣賞自信而有能者的表現,譬如這隻身穿緊身衣,提著小獅子背包在台上熱情跳躍的可愛獵豹,其實還挺好的。

(Spottacus,由 Tasty Eagle 攝於 Frolic。)

  後來我漸漸學懂了,只要情投意合,無需過多言語與姿勢,單純互相擁抱,在萬千燈火與燦爛繁囂之中放飛自我,享受片刻安寧,便已是最佳溝通途徑。我就此與許多狗狗們簇擁成團,在毛毛們的大手與肚腹上打滾。情到濃時,前面摟著一隻乳膠小馬,後面被一隻乳膠大貓抱著,彼此磨蹭身體,感受著柔軟的乳膠皮膚下越發熱燙堅硬的突起,呼吸著混和了荷爾蒙的乳膠氣息,嘴邊或許還說著些什麼單詞,或許只是隨心所欲地呻吟,其實我都沒能聽見——我只感到原本嘈雜的酒吧音樂漸行遠去,耳邊只剩下膠衣彼此斯磨的浪潮起伏,還有隔空傳來的,身處在世界另一端卻又因為對生活共同熱愛而心意互通的怦然心跳。這份觸動簡直色情而純粹。

(狗狗 Felix、小馬 Unix、大貓 Shelly,由 Barp 攝於 Frolic。)

  再次走出門外透氣時,天空下起稀落淅瀝的雨花。日光盡滅,夜晚顯得更加深沈冰冷。只是放眼望去,無人因此退避或感到掃興,反而是聽到旁人慶幸著說今年多雨,山火問題也許會緩和一些。我不過是才踏上這片土地一個晝夜,似乎也被這種樂觀開放的風土所感染,覺得這場小雨,這晚聚會,這次旅程中將會見識和連結到的人事地物,也會成為生命中趣緻而令人期待的種種小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