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識自己二十餘年了,我覺得自己是隻思想比身體勤快(翻譯:懶惰)的狗狗。有時候想著想著,一不小心就會入睡。

  譬如在當下,Commander D,犬之夜,於另一隻狗狗的大腿上肆無忌憚地睡著了。直到原本已經嘈吵的音樂加強到震聾發聵的程度,我才慢慢從夢境回到現實。半夢半醒之間,我漸漸意識到自己還套住狗頭,綁了繩子,戴著護膝,鎖上貞操帶,穿好全副狗裝——我還是一隻活脫脫的人型犬。

  這種「夢境」「人間」「人型犬世界」的意識轉換,感覺真是妙不可言。這也許是我為何如此愛睡,就是要樂此不疲地重溫這種體驗。

  既然大腿的主人還沒有抗議,我趁機做一下思想運動(翻譯:賴床),整理今日的記憶片段。

  時間倒回當天傍晚,主人和我到西門町一處餐廳,跟今晚同去CD犬之夜的狗狗們吃飯,打算預先認識。然而因為一些事情耽擱,我們是最後到達的。

  「不好意思,遲到了。」

  「先坐下點餐吧——Raki你怎麼坐成這個樣子?」

  如果說一般人的坐姿是用屁股貼著座墊,那我現在就是用背脊來坐。上半身縮到餐桌之下,以一個幾近躺臥的姿勢來仰望餐牌。旁人看去,那一整個就是對脊骨放棄治療的形狀。

  「你這樣坐,待會怎麼吃飯?先去洗手間把屁股裏的東西拿出來吧。」主人笑道。

  「哦,原來這就是耽誤的原因嗎?」

  本來以為台北的道路十分便捷,直到我塞著狗尾坐上主人的機車後座,才驚覺台北交通原來也可以十分機車——紅燈一個挨著一個、汽車機車相爭不讓、莫名其妙的二段左轉,還有最要命的,道路上的小凹凸,每次都把我頂到手顫腳軟。

  「是小狳一直在誒誒叫,我機車騎不快才遲到。」

  如果有鏡子,大概會看見自己羞紅著臉,躡手躡腳地問店家借用洗手間的模樣。肛塞雖然不大,但被台北道路打樁強暴半小時的感覺就是可怕。

   總算坐立皆安後,我們開始晚餐。一行十幾隻狗狗之中,少數已經見過,但更多是初次碰面。作為人的時候,我總是比較害羞,席間大多沈默,但見台灣的狗狗群聚如此溫馨,不禁羡慕。

  晚餐尾聲,我悄悄地,做了一個環視的動作。我們這些看起來容貌端正,衣著平凡,舉止尋常的「一般人」,不久後就會變身成人型犬,或者是照料人型犬的主人。好比我自己呢,如果拉開外套,就會看見預先穿好的狗裝和繩縛;如果拉開褲子,就會摸到我常常戴著的貞操帶,以及那條半帶興奮的小狗屌。

  我有時在想,每個人,在謙虛友善的外皮之下,是否都埋沒著一種不可名狀的、奇異的情慾?發掘這些寶藏,不論對自己還是對主人,未嘗不是一種樂趣。

  想起這點,我就越來越期待深夜時分。

  「Raki,你醒了?」

  「嗯——」我翻轉身,揉了揉臉——卻只摸到自己的橡膠狗頭套。酒吧果然是個越夜越美麗的地方,一覺醒來,只見眼前一片黑壓壓的人群在緩緩蠕動。

  我總是不習慣酒吧的環境:燈光昏暗、聲樂嘈擾;人與人之間,對面看不清臉相,一切說話都如泥牛入海。如此情況下,唯有是本能的語言:一個眼神,一些肢體接觸,最方便交流心意。

  但在我當上狗狗之後,這似乎就來得輕而易舉。眾人變裝之後,我幾乎都認不出誰是誰,卻也不需要過於在意誰是誰。面對其他狗狗,彼此摟摟抱抱,磨磨蹭蹭,記不住面貌,但可以記住身材的凹凸粗幼,可以記住氣味的濃淡厚薄,更可以記住每隻狗狗獨特而多采的個性。

  譬如說,有些狗狗個性溫和,比我還要害羞,可以欺身壓下來吃吃豆腐;有些貪玩好動,我就反過來充當被欺負的角色。有這麼一陣子,我被幾隻狗狗抓住,十多隻手在我身體上下搔癢,我戴著狗掌套,完全無力反抗,硬是接受了被輪O的大酷刑,有種幾乎要被玩壞的感覺。

  自從被飼主收養並開發而成為人型犬後,至今已經是三個月(零三百六十五天)大的幼犬了。人型犬這種玩法,也算是讓我開了新的眼界:BDSM不單可以有刺激、淫蕩的愉虐;也可以有平和、親密但不色情的玩樂。如同火鍋一樣,麻辣清湯各有所好,但只要願意投入,互相尊重,都能夠成為同桌共餐的朋友。

  話雖如此,犬夜嘛,有點色色的甜品作伴也是相當不錯的。譬如主人除了帶狗狗,也帶來一隻聞名遐邇的橡膠蜥蜴。臉帥,腰瘦,屌大,屁股翹,內心像小狳我一樣純(骯)潔(髒)善(變)良(態)。略略交談過後,我立即就睡了他(的大腿)。主人也拿著繩子即席把其他狗狗打包了,玩個不亦樂乎。

  「Raki?還沒醒嗎?」

  被我睡了很久的那個狗狗戳了戳我。我總算是提起勁坐起身來。

  「是醒了,但感覺今晚十分夢幻,好得幾乎不敢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