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期盼
最近色心犯起,又從網上購置新的 BDSM 道具。假若要把這個「又」字認真闡明,可能要細數回去當年冒充成人偷偷到情趣用品店購物的高中生時代。十餘年過去了,儘管知識與眼界隨著經驗有所長進,然而每每瞧見心儀物品陳列以至減價出清,腦海波瀾起伏,內心激動莫名,終究還是變得像小孩子那般雀躍。
興許是先進型號的貞操鎖,興許是摧枯拉朽的異形肛塞,也興許是以前從沒意識到的新性癖入門道具。一旦物色到目標,手指衝破心理屏障按下付款那時,人生便有所期待。晨起惺忪矇矓,午後飯氣攻心,夜晚百無聊賴,加上工作與生活中屢屢碰到的難題,都難免令盼望變成煎熬。但只要意識到等待的倒計時終將結束,內心某個渴望已久的性幻想終將兌現,那份刺激感比起往腸胃灌溉意式特濃還要來得抖擻精神。
後來自己開始動手 DIY 諸如乳膠衣之類的小玩意,那份完成作品並得以使用它的欲望又再強烈一些。偶而甚至犧牲娛樂時間,夙興夜寐地趕工,也不過是希望加速實現這份為數不多能夠自主掌握的願望。
無論如何,這些期待也終將「到期」。幸運的話,理想與現實兩情相悅,斬獲一夜甚或更長久的狂歡與滿足;當然亦會有理想與現實沾不上邊的窘況,若真如此,何不樂觀地安慰自己買來了一些經驗,至少當初那份朝夕盼望並做著春夢的時光尚算甘甜吧。
我對自己的人生滿懷期待,也認為人生應當滿懷期待。譬如我小時候最希望長大成人,找到熱愛的工作,賺取足夠的酬勞用以購置各種道具來實現自己天馬行空的性幻想。儘管成年之後要面對眾多大人世界的狗屎爛蛋,各種理論上美妙的性癖也被現實鐵拳揍得不成形狀,但我仍然認為如今自己正在實現這份心願。
生活便是如此。極大部分時候並不能百分百如願以償,卻總也不至於全盤皆輸,通常情況就如同知名作家 Normal Vincent Peale 所言:只要肯向著月球進發,最壞情況也不過是落在某個地外星球。
於我而言,懷抱期待便是對當下人生樹立指引。譬如當初踏入圈子時我就很愛玩貞操鎖,腦海裏總浮現著各種被完美貞操鎖牢牢掌控的色情片段。為了尋覓這個夢幻道具,我努力學習英文,認真閱覽大量圖文評測,還克服了社交障礙,認識到第一個圈內朋友,有過青澀卻難忘的長期貞操控制體驗。
而我為此做過最大風險的舉動,便是去做了陰莖穿環,好讓自己能嘗試以穿環方式固定的款式設計。這份嘗試最終迎來最壞的情況:花了時間、耗了金錢、下體捱了一針,卻發現身體終究無法適應穿環貞操鎖。但既然是權衡過風險得失後所作出的決定,我也沒有什麼好埋怨的。何況我亦非一無所獲——與同好交流時,這是一段相當有趣的飯後談資;並且在我放下這份執念後,得到了重拾下一個目標的心靈空間。
我有很多原本為追逐性癖而作出的實踐,最後演變為日常習慣。譬如以前總是衝動買下各種道具然後各種後悔,現在便習慣做購物決定前會靈魂拷問自己的實際需求,也會給予自己一段冷靜期。譬如為了訓練自己使用貞操鎖,就每天紀錄自己的上鎖時長,後來順便也寫下體重體脂、有否感到不適等數據,長久以來就變得更注重健康了。還有好多原本只是道具待購清單,慢慢變成生命待辦清單:幾許月餘的、一年半載的、人生漫漫的,有時候以為自己在實踐性癖,殊不知也在實踐個人目標。最初只是為了宣洩慾望而投身 BDSM 世界,沒想到最終因此而讓我成為一個更好的人。
如此熱情地過著日子,樂不知倦。每登高一步,眼界便擴闊十步;每學得一事一技,又啟發了更多尚需鑽研的可能性。偶而還得把「休息」當作待辦事項之一填入行程,不然還真可能廢寢忘餐。
有時我會故作哲學地思考:天地玄黃,宇宙洪荒,而我們的存在不過是在整個宏觀世界中的彈指一瞬。如此努力地去度過終將化為烏有的人生,真的有意義嗎?我想還是有的。正如體驗綑綁與束縛,明知道掙脫不開卻還是會想賣力掙扎,因為過程就是樂趣所在。既然一切無可避免會化為塵土,何不在落幕之前,找到並且實踐自己的熱情所在,「打發」一下如此短暫的人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