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踏入人型犬圈子也有兩年半了。有幸認識許多同好朋友，有時甚至會被請教BDSM上的某些疑惑。

　　其中一個最難解釋的問題，是「我如何才能成為一隻好的狗／奴？」我直到現在，仍然很搞不清楚圈中各人掛在口邊的，那些「奴性」或者「狗性」是怎麼一回事。

　　坦白說，最初接觸BDSM，我有好長的時間都沒有考慮過要成為任何人的狗／奴。我有戀物、綑綁、拘束等各種癖好，有時也會看主奴調教的影片。不過我只著眼於把自己代入那個被虐者的角色，而非幻想自己被畫面裏的主人調教。我就特別喜歡那種鏡頭聚焦在奴身上，被外來的「魔術手」調戲的種類，主奴都入鏡的僅是其次而已。

　　後來會想去尋求主奴關係，只不過是因為太多的性幻想無法僅由單人完成，迫不得已去尋求一雙「魔術手」罷了。所以，比起主奴關係，過往的自己可能更想要一個免費傭工，能夠順從自己的意欲提供各種變態服務。我有時會戲謔地回想：如果我出生在科技過於發達的年代，人工智能普及到BDSM機械人垂手可得的程度，或許今日就不會出現Raki這隻狗狗吧。

　　這份自私的想法，直至第一次遇見我的飼主，Stone，也沒有太大改變。頂多就是在請求對方去當自己的免費傭工時，會表現得謙恭有禮一些。

　　經過交談，得知Stone完全就是專注於人型犬飼養的類型。我當時對做狗並沒有什麼興趣，就是看到對方的裝備收藏照片，內心的戀物情意結按捺不住。

　　「只是想體驗一下穿著那些皮革道具的感覺，為此嘗試扮一隻狗，應該可以妥協。」

　　沒想到當時無心插柳，居然栽種出一種幼犬的靈魂。

　　既然要當他的狗狗，那一切就按照他的規矩來︰插狗尾肛塞，用狗盆吃飯，睡狗籠，按指示擺出各種狗姿。這些對我而言並不算為難。

　　最難熬的卻是當飼主沒有任何命令，任由我自己發揮的空餘時間。我就覺得自己不像是狗，也不知道要怎麼做才像一隻狗，四肢百骸都不曉得該往哪裏擺放。

　　Stone突然說，狗爬姿勢很耗體力的，若然感覺疲累，可以把上半身趴在他大腿上休息。

　　我照做了。然後還是不知所措，就一直這樣趴著。他沒有任何失望的意思，只是一直溫柔地摸我後腦和背脊，像安撫一隻不安的小狗。

　　安靜。太安靜了。身為一隻狗狗，不是應該更活潑嗎？譬如，吠叫一聲，或者輕咬飼主手臂之類的。這樣就像一隻狗了吧？

　　但我最終還是沒有跨過那條「人犬界線」。

　　內心交戰之際，Stone似乎隱約感到我的驚慌，主動提出到此為止。我不但沒有做到任何像狗的舉動，連主動提出中止的勇氣也欠奉。人型犬來說，算是不及格吧？

　　回家路上，我不斷嘗試整理思緒。我未必對於做狗的一切感到興趣，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我十分喜歡他如此溫柔，如此體貼的照顧。

　　於是我又再約他了。為了遷就時間，甚至會推卻其他外國人那些更加變態更加刺激的派對邀請。現在想來，或許我內心更響往這種平凡帶著少許羞澀的時光。

　　我從來沒有打算學習成為一隻人型犬。但一次、兩次、三次下來，我逐漸習慣使用狗盆，在地板爬行也越來越熟練，甚至有勇氣去向飼主示意︰我想在狗籠裏小睡一下。我記得當初跟Stone聊天的時候，我還說過自己不喜歡狗籠。

　　成長過程總是艱難反覆。後來我發現，每當我感到緊張，不妨就攀附在飼主的胸膛前，貼著耳朵聆聽他的心跳聲。這總是能帶給我安寧。

　　幾次調教之後，某次聊天期間，飼主說我的狗性越來越明顯了。我問他，什麼是狗性。飼主只是說，不要緊，放鬆享受就可以了。按照飼主的引導，我就像一隻真正的小狗那般，一步一步地學會做狗的每件事情。

　　然後在很久很久之後，我總算能夠在飼主面前，很輕很輕的吠叫了一聲。

　　整個成長過程，興許大半年，興許一年。我記不清楚時間有多長，但足以讓無數尋常主人耗盡耐性而把這段關係放生。

　　在我目前僅有的幾段主奴關係裏頭，唯獨是Stone從來沒有施加壓力，從來沒有迫逼，甚至從來沒有主動地教我做一隻狗。有的只是無比溫柔，好像牧羊一般放任我嘗試，保護我不致受傷，鼓勵我自己探索成長的道路。

　　某次再去飼主家裏玩，湊巧另一隻狗狗同好也在場。他當時就說了一句：「飼主替你戴上項圈時，你整個眼神都變了。變得好像一隻狗。」

　　我本來不以為然。後來有次去大學協助講解BDSM，其中一節會邀請同學體驗當狗主（Handler）。那個學生就牽著我在台上繞圈，指示我做動作，跟我玩一些狗狗遊戲，手法嫻熟。同學事後分享，他家裏也有養狗（報稱是真狗），整個過程跟他日常遛狗逗狗玩沒有兩樣。

　　最近有個女主人訓練班講述BDSM的不同Role Play，我也去參與其中人型犬的示範。各位女主人的反應嘛，大概完全不把我當作人去看待了。

　　然後我回想起狗狗同好那一句話。

　　初聞不知曲中意，再聽已是曲中人。不知何月何日，我就這麼跨過人犬的界線，以狗狗的身份在BDSM的世界中定居下來。並且，我的狗狗幻想之中，已經不是只以自己為主角的鏡頭了，而是有更多飼主逗著我這隻人型犬玩的片段。有時回顧自己當狗狗的照片，還真想飼主的身影在裏頭多點出現。

　　至於這份「狗性」到底是如何培養而成，現在的我，大概是當局者迷，反倒說不出個明白。我只能這樣描述︰若然有這麼一個人，能夠用滿溢的溫柔照料你的性喜好，以無比的細心誘導你進入狗狗的世界，有不朽的耐性等待你成為他的寵物。那麼，你對這份感情的回應，很可能就是狗性／奴性的體現吧。